“掌柜的，既然闹事儿的家伙被捉走了，那楼上的空房就能腾出来了吧。”
来福客栈里，明眸皓齿的公子踏过门槛，对柜台前正襟危坐的掌柜笑道。
“当然，自当如此。”
留着山羊胡子的精明商人不住地点头，眼看跑堂的去后院喂马了，就索性亲自上阵，拖着肥胖的身子，走到楼梯前，小心伺候着。
“楼上还有五间上房，各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，小店不收一分钱。”
留着山羊胡子的胖掌柜冷汗直冒，也不管自己三层下巴叠在一起的臃肿姿态，只是低着头，态度极为谦卑。
因为眼前的二人，正是方才街上的与王庚将军对峙的猛人，虽看不出明确的身份来，但就算是用脚指头想，这二人的身份也定然不是他这种背景的小商贩能够招惹的。
“哦，对了，刚才助纣为虐的那个店小二跑哪儿去了？”
俊俏公子踮起脚尖，伸着洁白的脖颈，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张望着。
“辞退了，刚才就让他卷铺盖回老家了。”
掌柜的语速很快，生怕自己一个迟疑，眼前的两人就要把他这小小的客栈给掀个底朝天了。
“做得好，这种昧着良心鬼迷心窍的家伙最是留不得。”
公子嘴角翘起，一副颇为满意的样子。
他转过身去，对百无聊赖的沐清水问道：“少侠是当事人，可觉得这样处理有何不妥当之处？”
沐清水吹了吹口哨，瞥了一眼窝在门旁畏畏缩缩不敢进门的青野山众人，随口道：“哦，让他们也滚蛋吧，反正也没有利用价值了。”
沐清水的语气平淡，既让门外的人听得清，又没有给人一种得了依仗后嚣张的态度，就好像提及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其实自沐清水掌掴了王曦月之后，青野山的人就分成了两波，一部分是以叶子贤为首感激沐清水出手相助的温和派，另一部分则是与那王曦月串通一气狼狈离去。
眼下倚在门旁，扭捏着不敢进来的，就是想要道谢和道歉的叶子贤，陈壮等人。
沐清水的话他们听的清楚，顿时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，垂头丧气的。
“是让他们滚出这间客栈，还是整个雪乡城？”
生着女相的公子也对青野山一行人没什么好感，沐清水的话刚结束，他就仰着下巴，补充道。
此话一出，就连叶子贤的眼神也昏暗了许多，短短一个时辰，竟然遭遇了如此多的变故，到底是一腔热血酿成的悲剧。
“这到不至于，我虽然不喜他们，但人家好歹也是千里迢迢赶来的，你作为东道主，这样做，不合礼数。”
沐清水摇了摇头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不过是他想吸引人眼球的方式，眼下目的达到了，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。
“也对，虽然这群人是蠢笨了些，但也不至于现在就赶他们回去。”
俊美公子露齿一笑，“再说，我也算是半个东道主，的确要讲些礼数才是。”
“贵姓？”
“免贵，姓杨，单名一个‘影’。”
“杨公子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女子的意味。”
沐清水眼尖，一下子就看出眼前高出他半个脑袋的人儿是女扮男装，心里暗自思忖着，这年头，为何总是碰上这种有着奇怪癖好的家伙。
“哦，那少侠的名讳呢？”
杨影不置可否，转移话题道。
“木青。”
沐清水就自己姓名前两字截取了一个简易的化名。
“木公子，可否容叶某说一句话？”
门外的叶子贤就咬着牙走了进来，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走地极为艰难。
“道歉的话，我觉得没什么必要。”
沐清水摊了摊手，“不识好歹的又不是你，再说了，被自己的师妹背叛，这种滋味儿是不好受的。”
叶子贤舔了舔干巴的嘴唇，讪笑道：“她今日的这般行径我都看在眼里，日后回了宗门定会与她断绝干系。”
“这是你的事，我没有兴趣，也不想多说什么。”
沐清水一边掏着耳朵，一边无谓道。
“可不管怎么说，今日还是感谢木公子的救命之恩，要是没有您及时解围，恐怕我这条小命就凶多吉少了。”
叶子贤抱拳躬身道，“大恩大德，难以回报。”
“本来也没指望你能报答我什么。”
沐清水油盐不进，“城里估计没现成的客栈了，眼下你还是先顾及跟你混的这群师弟们吧，是去是留，你还是最后的决定者。”
“恩公说的是。”
叶子贤嘴唇翕动着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，可欲言又止，最后只得无奈摇头。
此时，他之于沐清水，就像三流宗门之于地位超然的九宗。
人家或许只是路上碰到了，随意为之，根本就没想过要被救济者感恩戴德，所以不管是承诺，还是其他任何的一切，都显得极为苍白无力。
“恩公，保重！”
千言万语，最后汇聚成一句，叶子贤咬了咬牙，暗自下定决心还是要留下了。
不管惊雷谷之行有多么的艰难，他都想去试一试，为了宗门的复兴，也为了自己肩上所承担的一切。
青野山的弟子们穿着青白相间的道袍，落寞的背影相继离去。
沐清水和杨影端坐在客栈的上房中，目睹着这些无关轻重的小角色的离去。
“其实，过了这段时日，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跟他们再有任何交际，也不需要什么回报。”
沐清水倒了杯热茶，独自倚在窗前，跟一旁的杨影说道，“但也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，我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，有些人，挣扎了一辈子，其实也就那样……”
杨影点了点头，赞同道：“青野山本就是声名不显的小宗派，几十年前跻身三十六门末流，也不过是借着上任宗主侥幸突破七境的契机。
眼下天地灵气溃散，他们没有灵石的支援，加之失去了前任宗主这一顶梁柱，宗门实力直线下降也是理所应当。
如若没有奇遇，往后的几百年，这个小山门还会持续衰落，一直持续到被吞并为止。”
“还有，其实我也没有十分厌恶叶子贤的那个师妹，相反，我还觉得她比他们其中的很多人都要真实。”
沐清水拖着下巴，缓缓道，“叶子贤被苟石暗算，她冒着危险也要救师兄，这并不是装出来的，而是她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，苟石并不能拿她怎么样。
她护着自己的师兄，顶多会受些皮肉之苦，可换来的，可能就是下任山主的芳心。”
“后来，当危险真正来临时，她又权衡了利弊，发觉继续跟着她的犟牛师兄绝对没有好结果，于是就翻脸不认人了，也就有了后面接踵而至的各种令人不齿的行径。”
沐清水侧过身子，说道，“本来就是包装成情谊的生意，她这样行事，我反而觉得正常。”
杨影摸了摸下巴，上下打量了一遍沐清水，饶有兴致地说道：“木兄看待事物的角度的确清奇。”
“那么，顺着这个思路，我就敢大胆揣测一下木兄当街搏斗背后的目的了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如果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那木兄大可在救人之后潇洒离去，趁着正光山的供奉还未赶到。”
杨影眯着眼，分析道，“可你并没有那么做，即使是好意不被青野山的人所接受，你也依旧伫立在原地，不曾离去，一直等到金丹境界的供奉到来。”
“说白了，你一开始就想着要把事情闹大，吸引人们的注意力。”
杨影袖袍一挥，指着无数道从暗处投来的炙热目光，“要知道，这几条街道上，住着的可都是要参加此次惊雷谷试炼的三十六宗仙门修士，你这般大张旗鼓，想必过不了半日，他们全都会认得你。”
“那这样做的好处呢？”
沐清水示意让杨影顺着说下去。
“一是为自己造势，无名无派的人想要获得更多的上升空间，就要进入主流练气界的视野。”
杨影比了竖起第二根手指，“第二点，有人在要求你这么做，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，但这样做的目的，我暂时还推导不出来。”
“这么说来，你并不是真正接引我的人咯。”
沐清水有些犯晕，感觉自己好像又被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
“你本来只是想把那些三十六门的佼佼者引过来，试试他们的实力如何，然后再获取些九宗的最新消息对吧。”
皮蛋在识海中幸灾乐祸道。
“是呀，付康哥跟我说京城有人罩着，让我放心耍就好，如今看来，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……”
沐清水的手贴在额头上，感觉有些头疼。
